作者|陆建强‘浙商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
文章|《中国金融》2024年第20期
历次工业革命的经验表明，谁能够掌握技术革命性突破的机遇，谁就掌握发展的主动权。当前，以网络化、数字化、智能化为主要特征的数字技术正在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并将演变为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引擎和新兴范式。我们提出链式生态金融，正是基于数字化变局下经济社会发展方式的演变逻辑与重构路径，引导金融机构更好地适应数字化时代的挑战、及时调整业务发展模式，从关注产品和市场转到关注客户和产业生态，实现以客户为中心的价值创造和整个产业生态价值的最大化，进而推动相关政策的设计和制定，推进金融业整体发展方向、思维方式、服务模式、经营手段的全面重塑，形成金融服务高质量发展的新范式。
经济新发展阶段呼唤金融加快实现四个重要转变
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经济发展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过程，上升不是线性的，量积累到一定阶段，必须转向质的提升，我国经济发展也要遵循这一规律。”综合来看，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正在进入盘活存量、整合资源、打造生态的新阶段，其重要特征就是从外延式扩张转向内涵式发展，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从做大增量转向调整存量、做优增量并举，从聚焦单个企业的发展转向关注整个产业生态的发展。金融是国民经济的血脉、资源配置的枢纽，金融机构要积极应用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数字技术，加快实现四个方面的转变，更加精准有力地推动资源盘活和高效配置，在服务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实现自身的高质量发展。
一是从服务对象看，金融机构要从服务企业融资向服务产业生态转变。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推动新质生产力加快发展，需要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持续建链、补链、固链、强链，进而组链成群，打造适应先进生产力的产业生态。这样的产业生态并非简单地在空间上将企业聚集在一起，而是要通过人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等要素的循环，实现资源优化高效配置。在这个过程中，金融机构要发挥自身在资金流和信息流方面的平台枢纽作用，着力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推动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深度融合，营造有利于科技型中小企业成长的良好环境，助力打造具有全球竞争力的新质生产力发展生态。
二是从服务技术看，金融机构要从依赖不动产、抵押担保式的“当铺”金融向依赖数据、算法的场景金融转变。当前，全球正在进入万物互联的数字化时代，场景生态成为企业生产、居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数据为关键要素、以数字技术为核心动力的新时代生产方式正在蓬勃发展，这些都为推动高质量发展带来了战略机遇。金融业是数据密集型行业，拥有海量的金融数据和丰富的金融业务。金融机构必须加快推进数字化转型，应用先进的数字技术，延伸放大专业金融服务能力，主动融入产业生态，增强服务高质量发展的能力和实效。
三是从服务方式看，金融机构要从以牌照为中心的专项服务向以客户为中心的综合服务转变。随着产业转型升级不断深化，基于传统单一产品的金融服务越来越难以满足客户个性化、多样化的需求。金融业未来的出路一定是以客户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聚焦特定场景与生态，满足客户的综合服务需求。这个转变在当前的时期非常重要。金融机构必须从业务相对分割的条线化运作转变为跨部门、跨条线、跨板块甚至跨机构的协同联动，为客户提供一站式、综合化的服务。
四是从服务形态看，充分发挥金融的功能性，金融机构要从“打猎式经营”向“种田式陪伴”转变。对于金融业来说，高歌猛进的时代已经过去。尤其对于股份制商业银行而言，原有的产品创新优势、体制机制优势正在逐渐减弱，市场份额又受到国有大型银行和城商行、农商银行挤压。因此，无论是从外部环境还是从自身发展需要看，金融业都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好的企业抢着服务、过度服务，形成很多无效、低效供给，而很多处于成长期、急需融资的企业缺乏主流金融服务，“下雨天收伞”。金融机构要把服务实体经济作为根本宗旨，想企业所想，急企业所急，对企业不仅要锦上添花，也要雪中送炭，走进真正需要服务的企业，沉下去、深进去，为企业提供专业化、精细化、特色化服务，陪伴客户成长。
以链式生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为落实金融四个重要转变的要求，链式生态金融应运而生。从本质上看，链式生态金融是一种数字化背景下的金融经营模式，既体现了以客户为中心和以数字化为基础的理念，也体现了金融回归初心、服务实体经济的根本宗旨。它的底层逻辑就是以服务产业生态为目标，以资源盘活和要素配置为路径，以数据资产为基础，以场景和算力为依托，通过高效、便捷、精准服务推动实现整个产业生态价值的最大化，以生态繁荣带来主体繁荣。
链式生态金融由“链式”“生态”“金融”三个部分组成，具有三个内涵特征。第一，嵌入场景，强化链接。链式生态金融通过应用大数据、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数字化手段，全面洞察客户需求，将金融产品和服务无感嵌入客户业务经营与产业生态的相关场景和环节，助力核心企业顺畅链接上下游企业，强化不同产业主体间的关联度，从而提升客户的黏性和生态的稳定性。作为一种高链接性的经营模式，链式生态金融不同于简单的链接，而是一种基于实际场景的有机互动。随着链接规模的扩大，链式生态会呈现出长尾现象。第二，聚焦生态，合作共赢。链式生态金融发挥金融机构自身差异化特色优势，找准适合的场景和行业，整合产业生态内的各种资源，提升链式生态金融的平台功能属性，通过网络效应降低不同产业主体之间的交易费用，推动核心企业、链主企业与中小企业一体化协同发展，以生态的繁荣带来成员的繁荣。第三，盘活资源，高效配置。链式生态金融把握经济高质量发展阶段的新特征，盘活沉淀在客户内部的资产和负债资源，盘活沉淀在供应链上下游的信息流、资金流等资源，盘活散落在各个金融机构的金融产品和牌照等资源，盘活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等非金融专业服务资源，降低信息不对称程度，从而使整个产业生态的资源配置效率达到最优。
推动实施链式生态金融，金融机构必须坚持四轮驱动。一是坚持价值驱动，践行金融工作的政治性、人民性，从社会价值视角构建链式生态金融服务逻辑。践行政治性，就是要求金融机构站位要高、格局要大、情怀要深，在服务实体经济、提升产业能级和优化产业生态中实现自身价值。践行人民性，就是要提升金融的均衡性、普惠性功能，统筹兼顾产业生态大中小各类经济主体的发展，在解决“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问题上实现自身价值。金融机构必须清醒认识金融牌照是国家许可，要践行好“五要五不”的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履行好社会责任，构建“帮善不帮恶”的产业生态，不做资本无序扩张的帮凶、不做资金空转套利的帮手。二是坚持改革驱动，完善以客户为中心的体制机制，建立健全与链式生态金融相适应的服务体系。一方面，金融机构要对原先以牌照为中心的经营方式进行全方位的改革，形成高效协同的内部生态，实现各业务板块以客户为中心联动发展；另一方面，要密切跟踪和适应产业发展态势，全面把握客户需求，精准切入各类场景，创新构建配套的产品、政策、资源配置、评审风控等服务体系。三是坚持组织驱动，培养高素质专业化金融干部人才队伍，打造支撑链式生态金融高质量发展的组织架构。链式生态金融是一种全新的综合服务模式，涉及前中后台多个部门。金融机构内部要创新构建多部门、跨条线的组织架构，对外也可以加强合作，构建跨牌照的综合服务金融生态。同时，要加快培养打造专业团队，切实提升服务质效。四是坚持数智驱动，系统推进数字化改革，不断提升链式生态金融服务的精准性和便捷性。依托数智化转型，链式生态金融可以快速、批量、精准触达传统金融服务难以覆盖的长尾市场，实现金融服务和产业生态需求的快速精准匹配。同时，通过建立数字化技术标准，推动关系链接更加紧密、牢靠、持久而亲切。金融机构要高度重视数智化建设，打造数智大脑、数据中台和系统底座，围绕特定生态场景采集数据、分析数据，进行全方位预测和评估，提升资源配置效率。
链式生态金融的四种实践场景
浙江省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萌发地，也是数字化改革的高地。作为全国性股份制银行、浙江省唯一一家省属法人银行，浙商银行积极践行金融工作的政治性、人民性，以客户为中心，由内而外、从小到大分别围绕客户内部管理、客户创新发展、客户上下游以及客户所在区域四种场景生态，开展了一系列链式生态金融的具体实践，构建了一系列服务实体经济的数字化产品标准和技术标准，为同业探索服务实体经济和实现自身高质量发展提供经验案例。
一是聚焦客户内部管理生态，从流动性管理场景切入，打造以“善融资产池”为代表的企业流动性服务体系，为民营经济和民营企业发展壮大贡献力量。流动性管理犹如企业的“血液循环系统”管理，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更不能出现梗阻导致“断流”，重点要保障企业日常经营活动的高效运转。很多企业特别是中小微民营企业因评级较低或缺乏抵押物等担保资源，无法有效获得银行融资支持；或者即使获得融资，在期限、价格等方面与企业融资需求也不匹配。浙商银行迭代开发“善融资产池”数字化系统，打破银行条线管理的限制，支持企业将存款、票据、数字信用凭证、信用证、应收账款等各类流动资产入池，形成质押融资额度，并配套一定的授信额度。同时，“善融资产池”可根据企业的收付款结算特点，支持企业灵活运用各种表内外融资产品，推动入池资产与出池融资实现币种、金额、期限的错配，最大限度提升企业财务管理的灵活性。截至2024年6月末，浙商银行“善融资产池”已服务实体企业超5万户，与20%的A股上市公司、30%的财务公司、40%的中国500强企业建立了业务合作关系。
二是聚焦客户创新发展生态，从科技企业在不同发展阶段的痛点切入，建立健全科技企业全生命周期、全方位服务体系，为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贡献力量。相较于传统产业，科技创新是一个周期长、风险高、不确定性较大的过程。不同领域、不同阶段的科技企业差别明显、需求迥异。为满足其多样化、差异化的金融需求，商业银行必须突破对传统信贷的路径依赖，持续丰富科技金融服务手段。浙商银行聚焦引入创投、启动股改、IPO上市等十大金融服务场景，迭代推出“人才支持贷”“科创共担贷”“科创银投贷”等16个科技金融系列产品。同时，创新深化金融顾问制度，探索构建金融顾问综合化服务科创企业新模式，构建政银合作、专业服务、股权链接、产学研投等多维生态圈。截至2024年6月末，浙商银行已服务人才、科创企业超15000户，提供融资余额超2600亿元；服务国内外院士34位、国家级人才500余位、省部级人才1000余位。
三是聚焦客户供应链上下游生态，从基于电子债权凭证衍生出的场景化应用切入，构建核心企业与上下游企业一体化的金融供给体系和风险评估体系，为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贡献力量。供应链产业生态是链式生态金融的典型应用场景。随着产业的发展，供应链金融经历了银行主导模式、核心企业主导模式、场景化供应链三种模式的演变，金融逐渐从要素角色走向生态角色。其中，场景化供应链相对于另外两种模式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去中心化”，不再围绕银行或者核心企业，而是基于数字化、标准化的电子债权凭证，围绕供应链投标、订单、交货、付款等不同阶段的场景，衍生出依赖场景、依赖数字化技术的金融服务。近年来，浙商银行依托核心企业与产业链上下游客户的真实交易背景，基于交易信用与链主信用为链上企业提供融资服务。例如，在产业链上游，基于供应商与核心企业的真实订单或应收账款给予供应商融资支持，满足供应商备货阶段资金需求或盘活应收账款的需求；即使核心企业不能提供强增信措施，也可以通过数据链贷款等基于大数据的产品，扩大金融对链上企业的服务覆盖面。同时，围绕不同行业企业上游招投标和下游生产资料采购等十大场景深挖需求，定制形成能源、汽车、钢铁等近30个行业的供应链融资解决方案。截至2024年6月末，浙商银行供应链金融累计融资余额超1700亿元，服务核心企业超3000家，服务上下游客户超5.5万户，其中普惠小微企业占比超75%。
四是聚焦客户所在区域生态，从优化提升园区和县域的营商环境切入，探索专业化、数字化的综合金融生态建设模式，为推动特色产业集聚和产业生态培育、打通县域高质量金融服务“最后一公里”贡献力量。产业园区是区域经济发展的“火车头”和主阵地，县域是区域经济发展的基本行政单元。随着经济进入内涵式发展阶段，打造高水平的产业园区、优化县域金融生态是推动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载体。围绕园区开发建设、招商引资、运营管理等不同发展阶段的需求，浙商银行提供园区基础设施建设融资、招引企业、小微金融、零售金融、科技金融、供应链金融、跨境金融、资产盘活、园区数字化运营管理等综合化服务，实现“融智、引企、赋能”。围绕县域小微企业金融服务生态，浙商银行搭建“金服宝·小微”平台，接入企业经营数据和当地政府政务数据，对企业进行精准画像，利用大数据技术识别和防范风险。同时，聚焦政府金融风险管理痛点，首创区县金融风险体检机制，编制县域金融运行质量体检报告和金融风险防控指南，优化区域金融生态。